作者简介:王利芬,原央视著名主持人,199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,获得文学博士学位。2005年及 2008年先后创办了《赢在中国》、《我们》栏目,任总制片人兼主持人。2009年9月,辞去央视公职,开始创业,2010年3月6日优米网上线。网站定位为“服务于国家和知识群体”的网络电视。其中的一档名人栏目,因拍卖与史玉柱对话的时间而名声大震。
创办优米网之前,我在中央电视台待了十五年,中间实际上可以说我换了三个工作。
博士毕业的时候,我到新华社去实习,新华社就靠写,那时候我写博士论文一天能写七千字,我说写对我来说太不是事了,我就觉得文字记者太没劲了,因为写东西 太容易了。我大学博士论文是用电脑写成的,那时候我的电脑是北大第一台三八六电脑,现在还在我家里。买了电脑之后我要学打字,练五笔字型。光练五笔字型太 没劲,那我就打个小说吧。那时候我是做文学评论专业的。写完了就把小说寄到最牛的文学杂志,《当代》,用笔名。竟然发表了。杂志编辑跟我说,你最好每天练 习写作。
我到新华社实习两到三个月,跟着他们最牛的国内部记者,采访完之后就写,我就觉得写这玩意儿一点意思都没有,没什么挑战。我一看这有啥意思,我说我要到电 视台去实习看看。1994年的时候,《东方时空》刚开始,一进去就感觉到整个氛围充满激情,而且我遇到了一个我不会的东西,机器一闪我就傻了。电视台不是 靠写的,电视台靠画面,靠摄像实现你要表达的东西,你要跟摄像合作不来你就只能干着急,画面该有的没有,用天花乱坠的文字也补不回来,错过了新闻现场你就 什么都没有。我说这个过瘾。我有写地本事和才能,先把它留着,先弄我不会的。这多过瘾,这太好了,我死都要上电视台工作。我就到了《东方时空》。是《东方 时空》的魅力把我吸引过去了。进去之后马上开始做《焦点访谈》。那个时候我就确立了我的志向,我要做一个像法拉奇那样的记者。法拉奇是文字记者,但是她太 令人敬佩了,她太有本事了。我去新闻调查做记者,新闻调查不就是提问吗,就像法拉奇采访一样。那个时候为民请命、反对腐败贪污,我们做了很多揭露性的报 道。我做了五年的调查记者,那时候调查记者的工作对我是很有吸引力的。这种吸引力来自于强烈的正义感和舆论监督的想法。
我在新闻调查的时候曾经两次去朱镕基那儿,被朱镕基接见了一个小时。也不是去采访他,是跟选题有关。我做上海的政府机构改革,那个时候哪有记者敢做政府机 构改革的,领导就把我就叫到人民大会堂去。一做这个选题就要找中宣部;最后还要到朱镕基办公室。我就开着那时台里给新闻调查记者配的红色小捷达车去了。那 个时候觉得自己是为民请命、很正义、很有良知,觉得工作特别有吸引力,把一些贪官污吏弄出来,特来劲。
后来时间长了之后,我发现有问题。那个时候,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还是以经济的改革开放为中心的国家。但我不懂经济,不懂经济,我就发现所有新闻调查记者 的报道,都是凭着这样一种正义感:《焦点访谈》记者说,你看国家红头文件是这样的;采访对象说,是这样;记者说,那为什么你不是这么做的?我们惯用的就是 这种手段。后来越长大,生活阅历越成熟,你就越觉得不是这么回事。他们这样做有他的难处,背后是一个环境和一个制度,让他必须这样做,要不然他没办法弄。 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。但我们就拿着国家的红头文件,这就是尚方宝剑,这样你就把人家搞了。如果说你有所判断的话,都是在道德层面判断。一套的节目,《新 闻调查》也好、《东方时空》也好、《焦点访谈》也好,道德判断特别多。但是在除道德之外的其他层面,却没有更深地理解。尤其是在整个国家以经济开放为中心 的这样一个时代里,深层的运转逻辑我不清楚。
五年之后,我发现这个吸引力就在减退。1999年我去夏威夷陪读,我先生在那儿读书,正好怀孕生孩子,我实际上歇了一年。回来之后,正好当时央视的经济部 主任找到我,想要我到那儿做《对话》的制片人。当时就是说跟的大企业老板,比如世界五百强的CEO对话。我就说这个可以,通过微观经济、一个一个的公司来 理解这个国家。于是中央电视台对我的吸引力又开始了。等于一种吸引力消退的时候,另外一种吸引力开始了,我开始用经济频道这样一个平台来了解整个国家经济 的运转。
这跟我个人的想法的变化是相关的。在揭黑幕的过程里,你发现有很多东西,实际上是你根本报不了的,稍稍遇到一点背景你就报不了。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,很多 片子根本播不出去,能播出去的东西,有的时候说老实话,根本不是我们最深恶痛绝的东西。当机制和体制不改变的时候,这样的案例会成千上万,穷极我一生我也 弄不完。它会不停滋生,你弄完了一个东还有一个西出来,后天还有别的出来,你弄得完吗?所以我那时候发生了巨大的改变,我开始觉得,如果你想对这个国家有 用,不是揭露它的个别的黑暗,不是去把这些案例都弄出来,而是要做一些建设性的东西,我把好的给你看。这是一种方式。所以我做《对话》的时候,国外那些五 百强公司的CEO走到镜头前,他待人处世的方式、思维方式都进来了。我说我要把好的东西带给大家。
这个过程就是这么完成的。反正那时候我有好几个节目是没播出去的,那时候起早贪黑,到地窖里去,最后人家一个电话敷衍了你。我就说我的生命是有限的,而且 我的青春也是很短暂的,我干吗不去做一点积极有价值的事情,同时能够理解这个国家是怎么运转的呢?我开始读周小川、吴敬链的文章,去了解中国各个体制的改 革,财税的、外贸的、汇率的。我去捧起曼昆的《经济学》一页一页读。我本来也不学经济,我学文学评论,离得很远,根本不懂经济,所以我要开始学习宏观经 济、微观经济。《对话》能够迅速做出来,也跟我是学文学的有关。因为我能把经济搞得人文化,大家能够接受,其实这就解决了一个大众化的过程,所以《对话》 做得很好。做好之后,我们赵台长就说,你能不能把《经济信息联播》创办了。
我说可以,你想想,做经济信息联播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你要对整个经济运作都了解,每天宏观经济、微观经济,什么都要做,那就要特别懂。因为我是部主任,我 要审片。我说太好了,是一个学习过程,而且要打造新闻直播线,我以前做的都是新闻专题,没做过直播线。我这个人就是这样,你要让我重复,不如让我去死。做 了三年半《对话》,一年多的《经济信息联播》、《第一时间》和《全球资讯榜》,打造了二套整个财经新闻直播线。我那时候经常就是一个电话打过去,说这个玩意儿我听不懂,你跟我说说,然后我才能审片。那个时候很多朋友帮我,不容易,自己在那儿折腾。然后完了我就开始厌倦了。
因为我那时候升成了主任,主任是一个不尴不尬的职务,上不靠天下不靠地。我底下是十几个制片,二十多个主编。我是喜欢一步到位的人,就是说我希望我的能力 能够直接表现在屏幕上,协调不是我的长项。但做中间的人要协调,协调上协调下。我一看这个节目根本不代表我的水平,我够天也够不着,够地也够不着,又不能 一步到位跟主持人或者记者说什么,要不主编和制片人干吗去。所以我一看,这不行,那个时候我就暗暗申请出国留学。做《对话》的时候我留下很大的遗憾,因为 我的教育经历非常完备,但就是没有一个海外留学的经历,我必须要把这个经历完成,因为如果没有留过学,你对很多人的认识是不到位的,看起来认识,实际上别 人说的你不懂。 对别人文化的不懂,很多都不懂。当时我因为做《对话》跟很多海外人士接触,觉得还是有障碍,就是一种感觉。所以我就说我必须要留学,而且我一定要作为一个 个体去西方,此前都是跟着领导人出去采访,从宾馆到出租车,从出租车到机场,一点意思都没有。当时台里说你不要走了,给你提拔,或者你就去三个月好了。我 说三个月不行,别人告诉我三个月正是在国外最难受的时候,一定要坚持下去。那我就去一年吧,不提拔就算了。所以当时就放弃了所谓的提拔,其实人家也没有说 要承诺提拔你,意思是你要是待下来继续做贡献的话,提拔的机会大,你奋斗了这么久,马上出国就没了。
这一年在国外,那是接触了大量新东西,到美国各个大电视台去看,到布鲁金斯学会去看、到民主党的总部去看,在各个城市飞。那时的条件特别好,还配了一个助 手。我回来写一了一本书叫《对话美国电视》,主要讲西方电视台是怎么起来的和怎么运作的。回来的时候,其实我挺想走的。
那个时候我要走,肯定就会做一个内容提供商。因为我的全部本事就是内容制作,我会直播,我会新闻专题,我会谈话节目,我除了娱乐节目没做过,都做过了。我 在美国看了一个节目,特朗普的《学徒》,就想我要回来进行本土化。在本土化的过程里,我要制播分离。我对台里说就别再给我安排一个什么官了,我就拿这个官 换一个制播分离的制度,制播分离,分到央视风云,这也是一个国企的单位,但它比台里舒服多了,也要灵活。所以我就把《赢在中国》这个事情做起来了。
做《赢在中国》时,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模仿《学徒》。因为上海电视台做了一档模仿《学徒》的节目,不是太成功。做《赢在中国》,有一个特别大的愿望是,我在 国外看到一个网站,上面说,中国大学生找工作的过程非常艰难,很多人开始都找不到工作,2004年的时候,大学扩招的结果已经显现出来了,十万大学生在国 展中心,人挤人去找工作。我当时想,几百万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,居然还超男超女那么热闹,我就说这个国家很奇怪。在中国,很多大学生都是农村的孩子,能够 上大学,那都是顶了天的大事,但最后大学一毕业等于失业。我就想,我得让这些年轻人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来生存,哪怕摆一个茶叶蛋摊,你也能够养活你自己,说 不定还能雇个人。他们需要人去激励他们。于是我最后把励志和创业结合起来,做了《赢在中国》。当然,我借鉴了《赢在中国》的一些手法,但是灵魂一定是自己 的,电视表达手法可以用它的。不过我承认,《学徒》给了我特别大的启发,那就是,原来电视还可以这样做,还可以做这么好看,比电视剧还要好看。
《赢在中国》前前后后做了两年多,然后中间我说大家不能都讲致富,还要用央视这个平台来提倡一种文明水准,要有尊严,让人尊敬,还有软实力,抱着这种想法 我就做了一个节目《我们》。
现在我出来创业,但其实我2005年从美国回来我就知道电视在衰落了,美国电视全部在衰落。然后我就开始关注新媒体,我必须找到新的东西吸引我,所以我找 到了新的东西,就是现在做的优米网。总之,我在中央电视台的生涯可以分三个五年,五年调查记者,五年和资讯,五年的《赢在中国》和《我们》。现在新的五年 开始了,我必须走入新的新一轮。
让我来描述优米网,它就是一个立体交叉的平台,是和我的服务对象更好的交流的一个平台。未来我希望它能够影响更多的人。我希望能够在中国未来的媒体发展里 面,有自己一席之地,或者一个声音,这个声音多大多强取决于我们的努力。当然我们希望更大、更好、更强,但是它还在初创阶段,我仍是如履薄冰,还真不能说 大话。本来我的起点就够高的了,大家的期望值特别高,我没有办法管理别人的期望值,但是我一定要告诉大家,这条路特别艰辛,没有人走过。本来任何一条创业 的路都很艰辛,而我还硬是要把苹果跟梨搞在一起,长出一个新东西,就更会加艰辛,更加需要你小心翼翼。(本文由王利芬女士口述,李翔整理,未经王利芬女士审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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